高溫天還沒結(jié)束,保溫杯卻火了。
這起源于網(wǎng)絡上的一則爆料:黑豹樂隊鼓手趙明義腆著發(fā)福的肚子,手握保溫杯,里面泡著枸杞,被拍照的攝影師感慨:曾經(jīng)的搖滾青年如今也走向了保健之路。
趙明義的 “保溫杯” 刺激了網(wǎng)友們的中年危機,他們調(diào)侃:中年危機最后的倔強,是絕不拿泡著枸杞的保溫杯。
雖然人們感慨萬千,反叛青年也會老去,他們終歸也會走向平庸,可是當事人卻并不在意,莫名其妙被諸多網(wǎng)友@后,趙明義也發(fā)了條微博調(diào)侃:
聽說我的保溫杯在微博上火了?
閱讀量瘋漲過 1500 萬。
保溫杯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生活用品,現(xiàn)在卻不知不覺中被人們打上了 “中年標配” 的符號,“中年危機” 開始變成流行詞。
從 “1988 年的中年女子” 到 “1992 年生人已經(jīng)正式步入中年”,人們是如此恐懼中年的到來,或許所謂的 “中年危機” 只是一個說辭,他們所焦慮和恐慌的恐怕是 “平庸生活”。人們對搖滾樂手總抱有一種刻板印象,只要他們的發(fā)展不符合人們的設想,就會感嘆他們 “墮落了”,如今手拿保溫杯的趙明義是如此,前些年坐地鐵的竇唯也是如此。
在人們的認知中,保溫杯和地鐵這樣日常的事物是不屬于特立獨行的搖滾青年的,這樣的平庸生活是屬于大叔大媽的,是庸常而又瑣碎的。
或許,人們對于平凡生活的理解本來就是分裂的,一方面,我們常說 “平平淡淡就是真”,這仿佛是生活的真諦。
而另一方面,平淡生活的隱藏含義是向生活妥協(xié),放棄理想,過上柴米油鹽的日常生活,是被生活所擊敗的人出于無奈而選擇的生活。
中年人似乎理所應當?shù)爻蔀榱?“平庸” 的代名詞,出于生理上的衰退,他們無法像年輕人那樣肆意妄為。
同時,“廣場舞大媽” 在公眾領域的流行,讓人們普遍認為,中年人就是俗氣和世故的,他們忙碌于瑣碎的生活,沉迷于養(yǎng)生和心靈雞湯,沒有精神追求。
然而,這真的是中年人的特性嗎?很多年輕人的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披上了一件 “年輕” 的外衣,就顯得風光無限。
可時間是公平的,人們恐慌于中年危機,不過是不想看到自己本來的面貌,無論拿不拿保溫杯,他們都在過著單調(diào)乏味的生活。人們從本質(zhì)上是厭倦平淡的,又或者是他們誤讀了平淡。有些人對于理想和現(xiàn)實的理解是非常淺薄和幼稚的,在很多人眼中的 “特立獨行” 就是抽煙、喝酒、熬夜、留長發(fā)、生活混亂,是帶著痞氣的少年。
而庸常就是朝九晚五,作息規(guī)律的禿頭中年男人。所以黑豹老了,竇唯老了,他們就變得泯于眾人,甚至變成了兒時所不屑的人。
如果說 “保溫杯” 是平庸的生活,那么什么是好的生活呢?是開豪車、穿名牌、出入各種高端社交場合?
持這種想法的人大多就是湊熱鬧,他們肯定沒有聽過搖滾,或者沒有聽懂過搖滾。
搖滾是對世俗的反叛,但它所反對的不是日常生活,而是所謂的 “風光” 和 “功成名就”。
在生活中,很多人不過是打著理想的旗號,實際上卻是欲望的膨脹。
保溫杯是日常生活中的必備品,幾乎每個人都用過,就像吃飯、睡覺一樣,這是一種個人選擇。這與搖滾、藝術(shù)甚至理想一點都不矛盾,無論是拿保溫杯的趙明義還是坐地鐵的竇唯都沒有放棄他們的音樂理想。
按照趙明義的說法,人到中年的黑豹,其實 “每一天都在路上”,這些年,他們平均每年演出 50 場,差不多每周就有一場,“每年要飛 20 萬公里”。
而人們之所以嘲諷日常生活,是因為他們并沒有理解和過好日常生活的能力。
年輕人常常會對生活進行各種幻想,就如那個古老的故事中所說的那樣:
一個孩子望著一座高山想象著山背后的風景,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古堡或是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世外仙境,然而現(xiàn)實卻是你越過山丘,發(fā)現(xiàn)根本無人等候。
人類喜歡感官性強的事物,英雄要金戈鐵馬戰(zhàn)死沙場,美人要傾國傾城、禍國殃民,這樣的人生充滿著快意和刺激,才是值得去過的人生,一旦落空,便唉聲嘆氣。然而生活不只是絢麗的煙火,更是煙火散去后的平靜。平淡不是一個心靈雞湯式的詞語,而是生命的最高境界。
在文學中,普通的詩詞是辭藻華麗,像是五代時期的《花間集》,宛若一個站在聚光燈下的貴婦,風情萬種卻充滿風塵煙火氣。
而最高意境的詩詞反而是落盡繁華的,所用的都是再平常不過的詞語,卻描繪出人生的本真。
“一花一世界, 一葉一菩提?!?佛教常言禪意,你可以不去西天取經(jīng),但需在一飯一蔬中獲取空靈之感,這也就是為何在金庸的小說中武功最高的是那個默默無聞的掃地僧。
就如梁實秋曾經(jīng)所言:“絢爛之極歸于平淡,但是那平不是平庸的平,那淡不是淡而無味的淡,那平淡乃是不露斧鑿之痕的一種藝術(shù)韻味。”在中國文化中,陶淵明被看作是士人的精神故鄉(xiāng),他所營造出的平淡沖和,可謂美學中的極品。
和 “貴族式” 的清幽不同,陶淵明的淡然是生活化的,喝酒、吃飯、種田,放在當下很多人的眼中,這無疑是極其無聊的生活,但是陶淵明卻能在這種平常生活中看到樂趣。
如果在今天,陶淵明也許就是一個手拿保溫杯,每天穿梭于大街小巷的中年人,那是否也要被看作是庸常了?
有人評價熱愛生活基于情緒,而肯定生活則基于哲理境界。陶淵明之高出一般詩人者,正在其能肯定生活的哲理境界,堪稱 “詩哲”。
很多人簡單化地理解庸常,根本原因在于他們對于生活的認識太過于虛榮和膚淺。這種普通平凡、不張揚的生活太過于平常,甚至像是某種程度上的隱士,“小隱隱于林、中隱隱于世,大隱隱于朝”。
他們就像是隱居在鬧市中,不動聲色地過著自己的生活。能夠心平氣和過著這種生活的人,大多內(nèi)心充實,有自己所愛之事,自然無心焦慮躁動。
而許多年青人大多懷抱著熱愛生活之心,卻缺乏理解生活的能力,也許保溫杯不是生活的茍且,只是你本來就沒有詩和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