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金錯刀頻道 祥燎
年初的《舌尖3》，沒捧紅美食，倒讓很多器物火了。其中最火的，就是那口章丘鐵鍋。
《舌尖3》播出僅4天，章丘鐵鍋在天貓上的銷量已同比增長近6000倍！一時間，“洛陽紙貴，章丘無鍋”。
如今記者故地重游，四個月前的盛況已然不再，平靜的村子重歸寧靜，更帶著點凄涼。
來得快去得也快，這場發(fā)生在章丘鐵鍋的鬧劇，以及最后的悲劇，在中國任何行業(yè)都可能發(fā)生。
奇葩！
無孔不入的買鍋人
“十二道工序，十八遍火候，1000度高溫冶煉，36000次捶打……”解說詞用各種數(shù)字描述了手工制鍋的匠心獨運。
大年初四當晚，關(guān)于章丘鐵鍋的內(nèi)容剛一播完，這口鍋的銷量就瘋狂飆升，僅天貓店的訂單，就清光了他們的庫存，還遠超他們半年的產(chǎn)量。商家甚至被迫發(fā)出聲明，呼吁理性消費。
僅僅幾天，章丘鐵鍋的訂單就排到了兩年后，但還是有不少人甘愿等候。性子急的顧客，有的還搬出某領(lǐng)導(dǎo)頭銜來要鍋。
網(wǎng)上搶不到，就去當?shù)刭I。
于是，大過年的，親戚也不走了，人們開著車坐著飛機就跑到章丘搶鍋。而且來的不僅有山東本地人，還有北京、河北、河南、上海、甚至廣州，光路費就比鍋貴多了...
那幾天，要是在村口設(shè)個售票處，每人收他20塊錢票錢，又是一筆橫財。
到了村子，先找制鍋匠人，人們一窩蜂全躥到72歲的鐵匠牛祺圣家中，他是省級非遺傳人。短短一周內(nèi)，他和他兒子牛大偉就接待了近千號人，送走了一波又一波領(lǐng)導(dǎo)。
買家爭先與牛祺圣合影
在微信上，牛大偉的朋友和他說，“大偉，朋友情誼深不深，全在這口鍋了?！薄澳闵衔壹襾韯e拿東西，背著一口鍋就行了?！?/p>
除了上家要鍋的，還有的直接去了制鍋的廠房。
在采訪中，“臻三環(huán)”“同盛勇”的品牌負責人劉紫木很是感慨：我們把廠子設(shè)在章丘區(qū)的一個偏僻郊區(qū)，這都能被找到，真是很佩服大家。
偏僻的廠房，這一刻長城、故宮靈魂附體，引來游人無數(shù)。隨即，他們又上演了游客的不文明行為，見廠門緊閉，一個個的就打算翻墻而入，最后全被院子里的狗給嚇了回去。
來人越來越多，怎么勸都不走，說只是想看看，但進去了就不老實，跑到倉庫看到還沒來得及發(fā)的貨，就要自己買回家去。
這幾波瘋搶下來，原本一口幾十塊的鐵鍋，身價暴漲，最貴的達上千元。
當?shù)厝耸菑氐咨笛哿?，有生之年見證了一出魔幻現(xiàn)實的戲碼，反應(yīng)基本是：
“一個炒勺（鐵鍋），至于這樣么？”
“我在章丘活了50多年都沒聽過章丘鐵鍋?！?/p>
“隨便一口鍋就300多塊錢，給我都不要。還有花一兩千買的，那不是有病嗎？”
當?shù)厝说姆磻?yīng)沒錯，章丘鐵鍋在章丘的知名度，比起章丘大蔥、瑞蚨祥，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有記者乘出租去找鐵鍋，司機回答：“你要看章丘大蔥我可以帶你去，要找打鐵鍋的我真不知道在哪里?！?br>
章丘大蔥
以前不知道不要緊，現(xiàn)在明白有賺頭，更大的鬧劇就開始了，同時也是悲劇的開始。
胡鬧！
無處不在的制鍋匠
《舌尖3》第一集播出后，第二天村里就出現(xiàn)了其他的“制鍋匠人”。不得不說，所有人對金錢的嗅覺，都十分靈敏。
這些人，有的是拉廢鐵搞運輸?shù)模械氖抢Z食的，還有的是小賣鋪店主.....
春節(jié)一過，原本只有2家制鍋，猛增至30多家。再過一月，熱度不減，更多人眼紅了，一擁而上，制鍋點多達170多家！
村民說，“那段時間村里沒別的聲音，只有叮叮當當?shù)脑义伮??！弊哌M村里，墻上、電線桿上，到處貼著戶外廣告，注明是正宗章丘純手工鐵鍋，就像滿大街所謂正宗沙縣小吃，正宗蘭州拉面。
本來，這些人的做法無可厚非。更多人加入制鍋行業(yè)中，便有機會把品牌做大做強，也能給村民增加收入，并且保證了手藝的傳承。
問題是，能嚴格按照制作工藝來制鍋的人，太少了。大多數(shù)人只是為錢而來的門外漢。到頭來，榨取章丘鐵鍋價值的人多，維護品牌價值的人少，注定了章丘鐵鍋“短命網(wǎng)紅”的命運。
很多人的想法很單純：章丘鐵鍋沒統(tǒng)一標準，只要是章丘人做的，就是章丘鐵鍋。以此心態(tài)做產(chǎn)品，結(jié)果可想而知。
章丘鐵鍋本來是用一塊鐵皮一氣呵成，經(jīng)過7次熱鍛和5次冷鍛以及3.6萬多次錘打，一個人一天最多完成一口鍋。但是，為了快速掙錢，偷工減料、用機器軋的大有人在。
這些制鍋的人，沒注冊商標，也沒注冊企業(yè)，鐵鍋外包裝上也沒有廠家、地址、聯(lián)系方式等信息，但就是敢說自己是純手工制作的章丘鐵鍋。
“一些家庭作坊利用機器生產(chǎn)，他們先是用機器把原材料軋出形狀來，然后錘打拋光，看起來和手工制作的差不多。造假的太多了，已經(jīng)亂套了，幾乎把章丘鐵鍋的牌子搞砸了。”
從供不應(yīng)求，到后來的一天賣二十幾口鍋，再到現(xiàn)在的滯銷，原本有機會成為地方性品牌、走向全國的章丘鐵鍋，卻被迫做了只活4個月的短命網(wǎng)紅。
這種悲劇，在中國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也不會是最后一次發(fā)生。
怎么避免章丘鐵鍋的悲劇？
章丘鐵鍋的悲劇，可以用兩個經(jīng)典理論來解釋。
一是“公地悲劇”，即一塊公地有許多擁有者，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有使用權(quán)，但沒有權(quán)利阻止其他人使用。而每一個人都傾向于過度使用，從而造成資源的枯竭。之所以叫悲劇，是因為每個當事人都知道資源將由于過度使用而枯竭，但每個人對阻止事態(tài)的繼續(xù)惡化都感到無能為力，而且都抱著“及時撈一把”的心態(tài)加劇事態(tài)的惡化。
章丘鐵鍋就是章丘人的一塊“公地”，而且4個月就被開發(fā)得干干凈凈。
二是“破窗效應(yīng)”。這個大家應(yīng)該很熟了。
當一個村民開始了粗制濫造而沒遭到阻攔，這種暗示性的縱容便令其他村民無所顧忌。
章丘鐵鍋的案例，在中國并不少見。曾經(jīng)看到一個故事，這樣說道：
中國人開了一個加油站生意特別好，第二個中國人肯定開第二個加油站，第三個、第四個惡性競爭大家都沒得玩；猶太人在一個地方開了一個加油站，生意特別好，然后第二猶太人來了開了一個餐廳，第三個猶太人就開了一個超市，這片就很繁華了。
在過去（或許現(xiàn)在也是），只要哪個產(chǎn)品賺錢，就有中國的山寨。山寨產(chǎn)品帶來的差評，可能會影響整個行業(yè)。過去中國人真要買點東西，國貨一般都不會是首選，有部分原因是受山寨所累。
“破窗效應(yīng)”很難阻止，因為國家或地方對山寨的監(jiān)管很難一步到位，所以對于企業(yè)而言，滅山寨是使命，畢竟如果“公地”被山寨們?yōu)E用了，就是個劣幣驅(qū)逐良幣或同歸于盡的下場。
怎么滅山寨是個技術(shù)活。小米手機一出，山寨機全完，因為它的價格甚至比山寨機的成本還低。眾所周知，小米的武器是性價比。
高性價比，關(guān)鍵不在于降低價格，而是提升質(zhì)量。有人會糾結(jié)于如何降價，但降價山寨們都會，多用邊角料成本就下來了。
質(zhì)量是根基，在此之上才能討論更難的品牌建設(shè)。形成了品牌，山寨的威脅就小多了，否則質(zhì)量堪比耐克阿迪的莆田鞋，早就該一統(tǒng)天下了。
最后回到章丘鐵鍋。即便沒有其他村民攪局，其實也難長命，問題還在質(zhì)量上——手打的鍋會比機器造的鍋更好嗎？答案是否定的。
質(zhì)量不行，有的人還鼓吹工匠精神，想賣情懷。
但在網(wǎng)上，有人這樣評價：
所謂'工匠精神'——一般人只能做到60，機器可以做到80，你非常努力然后做到90，這叫工匠精神。機器做到80，你累死累活非用手工，還是做到80，甚至更低，這叫傻。然后你再鼓吹情懷，販賣艱辛，這叫壞。
事實證明，沒有質(zhì)量，情懷根本賣不動。
要知道，以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程度，家用物件還輪不到用來致敬匠心。
